志摩覺得伊吹很奇怪。
準確來說,在上次連休兩個人相偕去往海水浴場,一直到分別各回各家時他都還表現得很普通。但是當假期結束的那個早上,從一如往常在到達分駐所時道的第一聲早安開始,伊吹就時不時對他呈現一副過度緊張的樣子。
而且是只對自己這樣,志摩試著觀察過了,在兩人投入工作時姑且還是能正常溝通,和其他同事們對話也是通常那種嘻皮笑臉的狀態。
但是只要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不是作為工作上的搭檔、而是作為志摩一未的這個存在的同時,怎麼說,志摩想起曾經有一段時間在網路上流傳的,貓咪一轉頭發現被飼主放在身後的小黃瓜,結果嚇得彈起半天高的影片,覺得自己就像是那條小黃瓜。
所以是發生了什麼跟自己有關的事情。志摩如此判斷。
伊吹大概以為他掩飾得很好,但是看在不論於公於私都對他的各種面向瞭若指掌的人眼中,他那一點都不高明的故作平靜姿態可以說是將內心一點都不平靜的事實清清楚楚的公諸於眾。
上一次這個狀態大概是在兩人剛交往的那個情人節,而伊吹的包裡放著還未決定好該在何時送出的情人節禮物的那一次。
同樣有所準備的的志摩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猜到他在隱瞞什麼,本來打算普通的在手頭工作告一段落的時候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但是伊吹苦惱的樣子實在是太過有趣,結果硬是拖了一整天,在即將換日之際才拿出來。
而且在伊吹順著勢頭也拿出禮物時,毫不必要的坦承告訴他是因為想要更多的看看他困擾的樣子所以才送得這麼遲。
「太惡劣了!」他記得伊吹當即哀嚎了起來,「小志摩壞心眼!小藍可是煩惱了一整天……」
「你要是自己拿出來那不就不用等一整天了?」志摩挑眉。
「嗚……」無法反駁的伊吹只能用哀怨的表情聊表抗議。
看在志摩眼裡實在是可愛到不行的、哀怨的表情。
打住。志摩停止了回憶,那次之所以能夠如此隨心所欲,還是因為自己清楚伊吹行徑可疑的原因。
那麼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呢?不搞明白的話也很難對此採取任何行動。
大概不是節日,除了那幾的大的以外伊吹並沒有到什麼節日都想要過的程度。自己的生日才剛過,所以也不用考慮這一點。
也就是說不是跟送禮有關的,話說伊吹該是有學習能力的吧,經過上次那一齣後來都能正常的給出禮物了。
翻來覆去想了幾輪,志摩最後下了結論。
如果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那總是可以等他說出口的。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那自己更不應該催他,相信等他準備好,應該就會說出來了。
所以他忍著,過了因為缺少慣有的無意義閒聊而顯得格外難熬的24小時巡邏,以及少有接觸的分駐所時光,看著伊吹顯然是在躲避自己、卻在被其他同僚搭話後輕易就聊得熱火朝天的樣子,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臨下班前伊吹看向他的眼神還是十分萎靡不振,一般來說,只要是隔天休假,伊吹都會在下班時吵著要一起吃飯、要去志摩家或者讓志摩來他家的,這天卻只是佯裝精神的說了聲掰掰小志摩!然後就一溜煙的跑不見了。
一句再見被卡在嘴裡,志摩默默的把舉起的手收了回來。
這樣不行。
回家去,然後睡掉半個休日的志摩一未如此想道。
他決定打電話給伊吹。
雖然想要等他自己說出來,但是有時候對於哽在心裡的一件事遲遲說不出口,往往是取決於是否缺少了一個契機。
既然是兩人間的事情,值勤時顯然難以遇見這樣的契機。所以他決定自己創造契機。
還沒有下定決心如果對方還是不說,是否該直接開口提問,但總之先問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新發售的跑鞋——這甚至還是在伊吹和其他同事閒聊時從旁聽來的情報,莫名的都有些吃味了。
「好難得呀,我還以為志摩對鞋沒興趣的。」
「確實是還好。」志摩承認,「所以要去?還是不要去?」
電話那頭的伊吹明顯猶豫了數秒,最後還是說好。
兩人約了一小時後見面,為了給他打氣,表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自己都會好好聽他講、也不會離他而去的決心,志摩還戴上了兩人一起購買的成對戒指。當然沒有明目張膽的戴在手上,而是串上一條銀鏈藏在領口裡。
他通常是不會把它帶出門,因為兩人一起時伊吹總是戴著,他懷疑兩人不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如此。只除了上班日,在他強烈的反對之下,還搬出了這樣在緊急情況時容易被抓住破綻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伊吹才打消了念頭。
只要小心一點總不會出什麼差錯,反正休假日遇見認識的人也不是什麼高機率事件。
兩人碰面後他發現這些考慮好像只是杞人憂天,因為伊吹沒有把戒指帶出門。
「你今天沒有戴啊。」指了指伊吹的胸口,志摩其實只是很普通的提了一下,或許還帶有一點希望他發現自己戴著的心思。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想看見伊吹驚喜的表情。
結果就看見伊吹整個人震了一下——啊,又是那個發現小黃瓜的反應——然後特別心虛的抬起頭看他。
被逮到了。志摩看懂了伊吹的眼神,但他不懂。
僵持了幾秒鐘,伊吹怯怯的開口,表情像是害怕被拋棄的幼犬,「對不起。」
「你講清楚一點。」覺得伊吹似乎太高估他對現況的理解能力,志摩不得不開口要求他的說明。
「那天一起出門的時候,因為是放假嘛,我記得出門的時候確實是戴著的!但是後來想說,碰到海水是不是不太好啊……就把它拿下來,但是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拿到哪裡了……是不是留在海邊了啊……」雙手的手指緊張的絞在一起,伊吹斷斷續續的組織語言。
「噢。」雖然很想把伊吹那被自己折騰的都要開始發紅的手給扯開,但志摩的大腦還是盡職的從那段缺少主語描述的供詞之中歸納出了答案,「也就是說,你找不到戒指了。」
「對……」伊吹似乎不敢看他,只是一勁兒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只是普通的對戒嘛,有什麼大不了的,結婚戒指都還有人能搞丟咧——志摩本來想這樣講,但是伊吹好像真的受到很大打擊的樣子,所以他沒有說出來。
換作是自己弄丟了,即使並不是多麼名貴,但是是兩個人挑挑選選,花了好一番心思才送出訂單的戒指,應該也會覺得很對不起伊吹吧。
他還記得當時伊吹是多麼興奮的測量他的指圍,開了無數個分頁要他一起看,雖然無論換了幾個款式,他的注意力都還是會被那雙發亮的眼給拉過去。
他沒有告訴伊吹,其實他最後選擇的只是映照出最耀眼光輝的那一只,還讓伊吹驚喜的說道小志摩我們的眼光真一致。
而那對眼睛現在黯淡的低垂著,像是瑟縮在被告席上等待法官最後的判決那樣,不安的看著自己。
志摩一未長嘆了一口氣,抬起手摸上戀人的頭頂。
「我想說是什麼事呢。」他說,把伊吹的頭髮揉成亂糟糟的鳥窩,「你就為了這個幾天都不跟我說話?」
伊吹訥訥的嗯了一聲。
「你就沒想過,」志摩看了看自己的傑作,覺得意外的挺讓人心情好,所以一邊把它順回原先的樣子一邊開始信口胡謅,「可能是蜜瓜包之神在告訴你,該換一種新的款式了。」
「說什麼蜜瓜包之神。」伊吹終於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這種話從小志摩嘴裡講出來好奇怪啊。」
「你再多弄丟幾次,我們就可以擁有一系列的戒指讓我們鑑賞。」志摩繼續說,然後拉出自己胸口的銀環,「因為我啊,不管幾對都會跟你一起買的。」
「小志摩……」伊吹常常為了他一點話語表現出過於誇張的反應,捂著心口說不行了小志摩真的超——可愛,或者是浮誇的抹著自己的眼睛,然後用一聽就假到不行的嗓音嚷著感動。通常這種時候志摩心裡都會湧現想要伸出兩隻手把伊吹的臉頰拍在中心的慾望。
但是此時仔細一看,那對漂亮的眼睛裡面似乎真的有水光閃爍。
他別開視線,轉而抓起他的手。
「我們走吧。」志摩輕輕捏了一下對方的掌心,而後放開,「去看鞋?還是要直接去看戒指?」
「鞋子吧。難得小志摩主動說要陪我看。」伊吹搖了搖頭,「而且我還想再努力找找看。」
「好啊。不過即使沒有這種實體的東西。我們也已經被緊緊的綁在一起了。」志摩瞇起眼看他,用口型說,『永遠』。
伊吹愣了一下,然後嘟起嘴,「小志摩今天太誇張了。犯規啦犯規,這個帥氣魔人。」
「是稱讚嗎?還是不是?」
「不是!是批評、超嚴肅超嚴厲的批評!志摩不可以隨隨便便就說那麼多帥氣的話,這樣迷惑小藍、」
「會怎樣?」
「一輩子都不會放志摩走的!」伊吹惡狠狠的說,插著腰藉著身高優勢試圖製造壓迫感。
於是志摩笑了。
「那不是正好嗎。」他說。
202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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