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U404/ibsm] 藍。

*NiCE認親文

*志摩一未中心

*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刻，也希望你能夠幸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男孩蹲在地上，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小狗的頭部。

木製的小狗身上帶著歲月的痕跡，並不整齊的刻痕在表面上一刀一刀地鑿出外型的輪廓，即使經過細緻的打磨仍然隱約可見。

「我到底在做什麼，反正你又不可能回答我。」嘟囔著抱怨道，男孩一屁股往地板坐下，雙手抱住小腿，把臉埋進膝蓋之間，「已經沒有除了你以外的人會聽我說話了。」

「雖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又說了一次，聲音悶在布料裡，「他們說等弟弟長大了就能跟我一起玩，但是……」

夏日的午後應當是吵雜的，蟬鳴混著風吹過樹葉的聲響、以及圍牆另一邊車胎劃過柏油路的聲音，一陣一陣地順著蒸騰的熱氣擴散開來。從窗戶隙間透進來的風輕拂純白的紗簾，隨著夏日的吐息微微飄動，卻又彷彿隔絕了房內與室外的一層結界，於是外頭的風吹草動都像是被蒙上了霧，整個世界濃縮進一方斗室之中，只餘下隨著胸腔起伏的、緩慢而又安靜的呼吸。

男孩閉著眼睛，微弱的風趨不散凝滯的暑意，汗珠沿著他緊皺的眉沿滑落。

「小一未——」隔著門板遠遠地傳來呼喚的聲音，「該吃晚飯囉。」

「來了。」男孩朝外喊了一聲，抬起頭一使勁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門邊握住門把時回頭看了一眼。

小狗用溫柔的眼神望著他，依稀有些褪色的顏料透著光澤，在西斜的落日之下沐浴著金黃色的光。

　　◇

「所以說、一未為什麼不聽我說話了啊？」

志摩一未嘆了口氣，把從下班回家路上隨便走進一家超商隨手從貨架上抓進手裡的麵包扔在餐桌上，將背包的肩帶從身上卸下，拉開椅子將自己丟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找回了些許力氣，抬起頭看向帶著不滿的神情望著自己的男人。

嗯。還在這裡。還沒有消失。

他不發一語地站起身來，繞著自家巡視一圈，門窗都沒有被破壞的痕跡，自己剛才回家的時候是正常地用鑰匙轉開門鎖的，想到這裡他突然一驚，拉開抽屜掏出放備用鑰匙的鐵盒，一樣整個抽屜都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

他頹喪地往床邊一坐，低下頭抱住自己的後腦勺。

排除了一切可能性，最終就能得到真相——不論真相再怎麼不合理。

啊，難道是出現幻覺了嗎？

哪有這種真相啊……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尾隨他進入房間的男人似乎湊近了他身邊，於是志摩一抬頭便撞到他的手臂。

有實體，不是幻覺。

要報警嗎……他漫無目的地任由思緒飄散，但我就是警察啊、唉，我是警察，好麻煩……如果被認識的人發現，真的好麻煩。闖進我家到底圖什麼啊？因為看起來很高級的公寓？但家裡又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錢都在銀行裡，也沒有什麼值得偷走變賣的。總不可能是貪圖美色吧，單身男性居住的地方，那他可真是進錯門了。隔著兩戶倒是住著一位優雅的女性……不不、那更不行吧？應該要慶幸他是選擇了自己家嗎？

要是單純把他趕出去，免不了又會對別人下手，於情於理都應該把犯罪扼殺在搖籃之中才對。

但那是刑警的工作吧，我現在又不是刑警，志摩心想，這種事還是交給該做的人去、……。

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還是談談吧。

「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他瞪視著眼前的男人，本來就有的身高差距在他坐下後顯得更加明顯。

但對曾任職搜查一課的前任刑警而言，這些都不在話下。他瞇眼審視著對方，做好要是察覺到任何一絲不對勁，就隨時將男人壓制在地的準備。

「我一直都在這裡啊。」那個人說，伸出手往房間角落一指，「就在那裡嘛！」

前陣子祖母過世的時候，跟著家人回去了一趟。

在連回父母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的年紀，祖輩的房院，自然就更是數不清有多少年不曾踏足。

即使是這樣，在踏進室內的瞬間，回憶就全數湧了上來。

回憶是會被美化的，他記得曾經聽說過這樣的話，他信步繞著過去熟悉的廊道走著。確實現在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往往只能記起一些開心的畫面。想起夕陽透過窗簾照進木製的地面時，那樣溫暖的顏色。

一切都會過去的，現在的他由衷這樣希望，但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輕巧地將這樣的一句話說出口的資格，獲得解脫的渴望和從來不曾擺脫過的罪惡感在心底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罩著晦暗的天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他走到房子深處的一間臥室，站在門邊透過敞開的門板向裡看，一邊試著讓大腦放空，暫時不要再去想長大成人後才開始糾結在心頭的，那些過於沉重的事。

「我記得一未小時候很喜歡這隻小狗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身後的祖父突然開口說道。

「……有嗎？」

「總是在這裡一待就是一個下午呢。」老人走進房間裡，彎下身撈起乖巧地待在窗邊的狗兒遞了過來，「帶回去吧，本來這就是你祖母的東西。你把他帶走的話，她也會很高興的吧。」

「你是說。」志摩一未指了指自稱是自己從老家帶來的小狗木雕的男人，又指了指他宣稱是本體的木雕。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男人就搶在前面猛點頭，「對對對，你終於聽懂了。」

「誰信啊？」志摩毫不猶豫地反駁，「不如說我明天就會被調回前線還比較合理。」

「不要說這種話啦。」男人說，「如果很難過的話就坦率地告訴我啊，就跟以前一樣。」

「貫徹這種人設有什麼道理啊，你怎麼看都是個人不是狗好嗎？更別說是木雕了，非法闖入先生？要不要我現在就報警啊。」

「小一未明明就不想要報警。」他噘起嘴，「怎麼長成這種口是心非的人了啊。」

志摩沉默不語，畢竟他確實是沒有打算這麼做。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說的？」

這個問題倒是把志摩難住了，但不等他想到答案，眼前的人便像是想到了什麼絕妙好主意一樣，開始把自己從小時候到最近、曾經在自以為一個人的時候抱怨過的話、不想讓任何人聽見的委屈一件件唸了出來。

志摩越聽臉越黑，連忙伸手摀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別說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看見手掌下一瞬間亮起的笑顏，志摩一未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跳停止了一瞬。對於這個擅自闖入的可疑人士，產生這樣的反應絕對是不正常的吧。

然而此刻的志摩還未意識到，此時此刻的心情，仍僅僅只是個開端而已。

「他叫做小藍喔。」

「它還有名字噢？」男孩摸了摸小狗的背部，仰頭問道。

「有啊，從奶奶的爺爺把它送給奶奶的媽媽的時候，就已經有名字囉。」老人慈祥地摸摸男孩的頭，「但奶奶也不知道一開始是誰給取的，從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在家裡了。」

　　◇

「早安，藍，我去上班了。」

想起過去，在男人出現在自己生活中之前，他在出門前總是一邊努力打起精神，一邊對著空無一人的家裡說話。雖然有時候會覺得跟木雕說話的自己實在很蠢，殊不知比那很糟的是發現一直以來聽著自己自以為沒人會聽見的自言自語的存在會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

而且他還在眼前拿那件事情說嘴。

「對嘛！」看他回憶起來的表情，男人不滿地抱怨，「明明以前每天都會叫我藍的、有時候還叫小藍。最近都不說了，只會你啊你的，真是絕情。」

「我那叫的是你嗎？我是在跟我可愛的狗狗木雕講話啊。」

「那就是我啊！不管啦，明明奶奶就說過了，我有名字的！」

志摩一未抵死不鬆口，他眼睛往四周的空間一轉，尋找能夠轉移話題的藉口。

飯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飄散著誘人的香味，顯然並不是出自一向慣於靠便利商店隨便解決的志摩的手筆，他的腦子飛快轉動，很快地想出一個在這些時日已經好奇過不少次的問題：「你為什麼會煮飯啊？」

眼前人的注意力很快被轉開，志摩對此暗自鬆了一口氣，「之前有一陣子被放在廚房啊，看著看著多少也學了一些。不過這些新式的廚具雖然很方便，但有些用法也好難懂喔。」

「都已經過那麼久了，你還能這麼熟練也是很厲害……」

「過很久了嗎？」男人小聲嘟囔，「雖然一未比以前長高很多了啦，但是明明才過了一陣子而已吧。」

「我說的是以人類為標準的時間。」志摩嘆氣，「說真的，你為什麼會是這種個性啊。既然是古董？算是古董嗎，既然都存在了這麼長時間了，不應該更……怎麼說，更成熟穩重一點嗎？」

「個性嗎……」他低下頭沉吟道，「我希望一未能過得快樂。這或許多少有些影響吧？」

「這是在講同一個話題嗎？」

「是啊。因為這個樣子志摩最喜歡了嘛！」看著志摩一臉你到底在說什麼的表情，他想了想又開口解釋，「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吧，像是這樣個性的孩子。只要待在一起，就會覺得很安心，無論什麼困難都能夠跨越，開心的事情也會漸漸變得比難過的事情要更多。」

「除了你之外我可不認識這樣的人。」

「所謂的因果，很多時候是由超越時序的緣分所連繫而成。」他擺出平時少見的認真神情，但志摩莫名地感覺到這或許才是他最原本的樣子。頓了半晌，又俏皮地對他眨眨眼，恢復了往常的神態，「所以一未現在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等時候到了、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我討厭沒辦法弄懂的事……」志摩一未悶聲說。

「沒關係的，一未已經很厲害啦。」他摸摸志摩的腦袋，被他偏過頭躲開了，「即使一直很寂寞、很痛苦，也不總是對別人說，而是自己忍耐著。但是，有些事情、有些時候還是要說出來會更好一點，我就是為此才來到一未身邊的。」

「說得這麼好聽，明明是我擅自跑去對你說的。」

「嘿嘿，所以要繼續說也是可以的喔。只要我還在這裡，你要說多少都可以。」他舉起自己的本體，小時候用雙手才勉強能搬動的小狗在長大成人後單手就能拎起，而當時覺得能撕裂整片天空的煩惱在如今看上去也變得微不足道。曾經在兄弟眾多的家庭中獨自品嘗寂寞的男孩，如今跟家族成員也只剩下融洽的相處，曾經的煩惱終究隨著時間而被沖淡。

但當人生持續前行，更多遠要更深重的煩惱不減反增，即使告訴自己，或許過了足夠久的時間，再怎麼沉重的包袱終究會成為回首過往一幕倏忽即逝的片段。

終究最難以跨越的，永遠都是當下的自己。

香坂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對藍說過。即使那個人總是端著一張沒心沒肺的笑臉，抓著他要他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說，但是當煩惱並非全靠外力所造成，甚至其中還混入了大量的罪惡感，那自己又有什麼立場能輕易地將之朝著他人傾訴呢？

小時候覺得父母的關注就是全世界，孩子的煩惱單純的簡單就能傾訴出口。

但是要開口陳述自己犯下的錯誤，自己承受的後果即使痛苦那不也是他應得的、是他理應咬緊牙關，不向任何人尋求安慰，老實承受著的。

或許等到有一天，這件事剩下的重量真的成為了可以說出口的程度，到了那時候，再說給他聽吧。

只是出乎他預料的，志摩一未終究沒能等到那樣的一天。

　　◇

離開現場後，每天的時間都過得很慢，日子卻流逝得很快，日復一日地消磨著對於生活的渴望。

只是回到家裡後，時不時就能見到的同居人多少還是帶來了些寬慰。志摩確實是那樣想的，雖然從出現到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很違反常理，但是接受了之後便成為生存下去的助力。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所以在聽見這樣的生活將要迎來尾聲後，一向靈活的大腦霎時間停止轉動。

「一未現在還是覺得很痛苦吧。」藍寂寞地笑了笑，那樣的笑容在他臉上顯得有些不搭調，「但是很快就會結束了。所以不要覺得難過，比起我這樣的，和一未屬於不同世界的存在，我更希望你可以快樂的、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在普通人的陪伴之下，得到普通的快樂。」

「可是，一定得忘掉嗎？」即使要離開，但是光是想到自己又會變成孤身一人、不，不只是未來將要孤身一人，而是從過去到現在，一切的陪伴都消失於無形，「你一定得要消失嗎？我不想要這樣……即使以後有可能變得快樂，我不希望這些時光、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一定沒辦法撐下去。」

人總是這樣，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只能費盡全力假裝堅強，可一旦有了可以依靠的存在——即使他幾乎沒辦法像小時候一樣，一股腦地將自己的煩惱全數說給眼前的人聽，但僅僅只是認知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僅僅只是安靜的陪伴，生活便又有了念想。

「即使在一未的記憶裡我沒有人形的樣子了，但是就只是回到過去的樣子而已。即使一未聽不見我的回答，我也一直都在聽著小一未說話喔。」

無視於志摩搖著的頭，以及像是拒絕接受現實一般的表情，藍輕笑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

我身上累積的機緣，本來就是從你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到爺爺奶奶、再一直到一未，因為待在你們身邊，讓我沐浴了很多很多的愛，就是這麼美好的事物。這樣的美好，就把他當作寄放在我這邊的，只是把他還到了一未的身上而已，這樣想也沒有問題吧？

而且，一未有一點說錯了。不會消失的，我的本體不是還在嗎？就放在房間裡面，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未願意，隨時都可以像以前那樣找我說說話。

不過，一定很快就可以遇見願意聽你說話的人了。

　　◇

「藍……」

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出聲，志摩一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瞬間，就看見伊吹坐在床沿，用關切的目光盯著他看。

志摩揉了揉眼，睜著還有些乾澀的眼睛回望他，受到刺激而分泌的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剛剛聽到志摩叫我耶。小志摩夢到我了嗎？」

「我沒有。」

「否認得太快了吧，一般來說不是回憶一下才會知道嗎？」伊吹鼓著嘴抱怨，「但是志摩怎麼哭了啊，是做惡夢了嗎？」

志摩依照他的期望努力回憶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覺得，應該是沒有……應該不是，不過，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這麼說，是夢到以前的事情？」

「想不太起來了。」志摩皺起眉頭，感到記憶深處有著些什麼蠢蠢欲動地要破土而出，直至最終仍歸於平靜。

伊吹靜靜看著志摩一未有些惆悵的神情，隔了一會兒下定決心般揚起唇角，快速掀開棉被，一頭鑽了進去。

「如果覺得懷念的話，即使想不起來也肯定是好事吧！」他在志摩身邊躺下，面朝著他笑得燦爛，「那就沒關係了，因為以後肯定、一定還會有更多好事的！」

「不過如果志摩想起來了的話。」他繼續說道，「一定要第一個讓我知道喔。」

「為什麼啊。」

「因為很好奇嘛，能讓志摩露出那麼溫柔的表情……啊我不是說志摩平常都很兇的意思。」

志摩哼了一聲，「越描越黑。」

「嘿嘿。」伊吹伸出手，將他攬入懷中，「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很了解志摩了，但是每一天每一天都發現還有好多我還不知道的志摩。」

「都告訴我吧，如果志摩有什麼想說的話、或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不管是怎麼樣的志摩，我全——部都想要知道。」他抱著他，用臉頰蹭了蹭志摩的頭髮。

即使看不見伊吹的臉，但他開心的情緒彷彿透過周身的空氣，輕柔而又溫暖地包裹著他。

「……謝謝。」志摩小聲說。聲音埋在衣料與被鋪之間，幾乎在出口的瞬間就要消散。

但是，會聽見的，如果是伊吹藍的話，他一定能夠聽見的。

現在的志摩一未，已經可以打從心底這樣相信了。

-114.08.16

跟阿十聊到妖怪趴囉，雖然跟原本設想的妖怪有點不太一樣，但後來就想到這個有點夏日感覺的溫馨小故事。溫馨嗎？我也不確定，但是即使遭遇了痛苦的事情，最後終究還是可以變得快樂的吧？

如果能那樣就好了。

因為比較是想要好好寫出心中的一些畫面，所以這次的敘事比較零碎一點，希望姑且還是能夠好好閱讀的一篇故事。

實體封面有西西幫我畫的30秒小狗！超可愛他是30秒小狗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