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真的、真的很喜歡小瀨哦。」
「這種事……不用你講，我也早就知道了。」
「小瀨也喜歡我嗎？」
「……」
朔間凜月看著他，那雙好看的藍色眼睛裡似乎包含了整片天空，左閃右躲地就是不肯和他對上眼。
「我知道的哦。」他笑了，雙手搭在瀨名泉的肩上，將他拉近自己，「小瀨也喜歡我。」
他們交換了一個吻。瀨名泉能夠從那對紅寶石般的雙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能感受到朔間凜月整個人黏了上來，不屬於自己的體溫在相貼的肌膚之間傳遞著親密無間的信息。
涼風吹過他們的髮梢，瀨名泉抬起手揉了一把凜月的腦袋，看見他略顯凌亂的黑髮心裡莫名愉悅。
凜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不滿地噘起嘴，「小瀨就只知道欺負人、超——煩人的。」
「不要學我講話。」瀨名泉說，「你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吧？」
「就不。」朔間凜月說，抱著他的手臂蹭了蹭。
瀨名泉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他。
他們就這樣靠著彼此，泉察覺到凜月的安靜，雖說他自己也並沒說話，但他就是這麼覺得。
存在言語之外的空氣中泛著冷，凜月又湊近了些，把頭埋在他的肩頭，呼出的氣息透過衣服打在泉的脖頸之上。
「如果小瀨也喜歡我就好了。」他喃喃說著，聲音很輕很輕，但泉確實地聽見了。
說什麼傻話呢，我當然也喜歡你啊、笨蛋小熊。
1
瀨名泉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朔間凜月的了。
自相識以來，他們都佔有了彼此人生中的太多時間。
但他一向並不是擅於表白自己心思的人，也甘於與朔間凜月一直保持著親近但不親密的友人關係。直到大約一年前不知道朔間凜月是吃了什麼開了竅，像是篤定自己也同樣的喜歡他一般的講述了自己的心意。
但時至今日，他卻感覺到對方的不安全感似乎越發嚴重，時不時就會有意無意的再三確認自己的心意，明明就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結果搞得他也不禁開始思考是否自己有著什麼舉止或者態度上的轉變，但結論卻是實在不覺得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所以小熊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是說，自己一向不說明白的、自以為對方全都瞭若指掌的情意，反倒是給他帶來不安的元兇？
既然如此，那好好說出來的話是否就能夠有所改善了呢，要是能讓小熊確認了這種事情，那麼以後也就能夠安心下來了吧。瀨名泉想，自己畢竟並不總是那麼了解朔間凜月在想些什麼，以往不也沒發現凜月也正如同自己看著他那般看著自己嗎。
反倒是仔細思考過後，發現很久以前以為能夠輕易壓抑住的情感，到了現在卻已經再無法想像沒有對方的日子。
原來自己遠比過去以為的更加喜歡他。
「究竟為什麼呢？我到底、為什麼會這麼的喜歡小熊呢？」他自語道，與他的雙眼一般湛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清澈得彷彿能看見天上的倒影。
並非是想著要尋求答案，不管怎麼樣他總是知道的，喜歡就是喜歡上了，無論朔間凜月接受與否、無論自己表示與否，他終究是喜歡著他的。
撇開無法全然看清的、凜月的心思，至少對於自己，這樣的事實是完全能夠確認的。
而他同樣沒想到朔間凜月的腳步能夠那麼輕，在發現他接近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大約是被清楚聽見了。
雖然措手不及，但似乎也算是好好地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了？
於是他回過頭去看著凜月。
「……是我讓小瀨喜歡上我的哦。」朔間凜月扯出了微笑說著。
泉一楞，凜月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至少是看得出來的，那樣的表情，怎麼樣也不算是笑著的吧？
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立刻碎裂一般，如同在空中縹緲的幾縷雲絲，風一吹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而朔間凜月的話語同樣地讓瀨名泉感到在意，「你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都是因為我，小瀨才會覺得自己喜歡我的。對不起。」
「你在說什麼傻話，道歉什麼啊？喜歡這種事……」完全就只是隨著自己的心去行動的吧，哪有什麼因為誰、而變成如今的樣子的。
瀨名泉想提出質疑，但是朔間凜月的眼神讓他住了口。
血紅色的雙眸之中透出了無法言喻的悲傷、道歉的同時流露出了些許的懇求，瀨名泉幾乎可以從中聽見朔間凜月哀求的聲音，對他說著話，說著，小瀨，不要走好不好，待在我身邊好不好？拜託你，留下來，小瀨……
是一直以來面對朔間凜月時都無法抗拒的、示弱一般的姿態。
可撇開這點，就算僅僅只照著自身的意願行動，自己又怎麼有任何一丁點離開的可能呢？
2
全部都結束了，朔間凜月想，終點就近在眼前。
又或者該這麼說，從最初便可以預見的終結就近在眼前，畢竟自己可是即使知曉了會迎來這樣的結局卻仍然決定要展開這樣的故事情節。在他對著泉施展了從兄長那裡得來的咒語時，便早已想像過現在的情景了啊。
在瀨名泉意識到無法記起如何喜歡上朔間凜月這個人的、這件事情的同時，便意味著自己精心編織出的騙局即將被打破。然而可笑的是他對瀨名泉的心意卻是無法隨著破碎的情感一同被抹消。
往後的小瀨會用怎麼樣的眼神看待我呢？
建立在謊言之上的關係即使終將成為虛幻的泡影，但它存在過的事實卻是不容被遺忘的。瀨名泉不會忘記自己對他擁有超出友情的念想，又或許會懷疑過去的那些日子，他是為何而應和了自己的任性，若是最終得知了真相——他不敢想像瀨名泉究竟會怎麼想。
連表白自己的情感都拿不出勇氣，只敢躲在魔法的力量後頭。
小熊的愛也就只有這麼點程度嗎？
那張好看的臉露出的嫌惡表情，即使只是想像都覺得疼痛萬分。
可是即使我親口說出來，小瀨也沒辦法照著我所希望的那樣回應我的吧？
或許確實是軟弱吧，但是唯有這樣的心意，不願意去承擔任何一點失敗的風險、唯有必勝的賭局，才能夠讓人放心地放手一博啊。
「凜月、汝後悔嗎？」
「……要你管。再怎麼說也是兄長提供的魔法太弱了吧？竟然只能夠持續一年，根本實用性為零嘛。」
「光是沒什麼副作用這點便是挺不錯的法術了。」
代價什麼的，現在已經確確實實地體驗到了。的確客觀來講它是個並不會帶給施術者什麼負面影響的法術，然而以主觀角度來看的話所產生的效用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後悔什麼的總歸還是談不上的，至少它讓自己體會到了本應該完全沒有機會得到的事物。僅僅只是瀨名泉所給予的愛情太過美好，因而令此刻自己不得不去承受必然的失去所帶來的痛苦。
這些原來都是不可能屬於自己的。
「太過關注於自身的話，很可能會因此而錯失重要的事物。」於此同時，那個人用凜月最討厭的、彷彿洞悉一切的表情說著，「汝明白嗎？凜月。」
我當然明白，凜月想。他沒有回話，只是看著他的兄長。
但顯然他的表情透露出了足夠的不認同，朔間零伸出手，在被揮開之前揉了一把凜月的頭髮而後迅速地收回手。
「混蛋兄長你幹什麼？」慢了一步導致僅僅揮到了空氣的凜月瞪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如果只是想講廢話的話我不想聽。」
「沒什麼。看汝等為情所困的樣子讓吾輩感受到了久違的青春氣息，僅此而已。」
「我要走了。」
「替吾輩給瀨名君帶個好。」朔間零笑著說，在原地目送凜月離開，直至他的背影已然消失在視線之中才輕輕嘆了口氣，「從頭到尾便不存在所謂的魔法啊，何時才能意識到這一點呢、凜月。」
「行事謹慎固然是一項優點，但若過度止步不前以致於蒙蔽的自己的雙眼，那便並不值得稱許了。」
3
走在森林深處，能夠穿越重重葉蔭照射到地面上的陽光也少了，只餘下斑駁的亮光讓人還算能夠看得見眼前，腳步聲消融在柔軟的土地之中。
朔間凜月落後瀨名泉大約半步的距離，看著一片落葉飄蕩而下，落在他的髮梢之上。
他本欲伸手去撥，但思及二人現下的氣氛便收回了手，只是緊盯著它隨著起落的腳步慢慢脫落，最後重歸大地。
就如同他忐忑的心情飄搖在空氣之中，掙扎著找尋著能夠下落的地方。
瀨名泉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一勁兒地走，他能感到朔間凜月與他的距離始終並不遠，但他還尚未消化完方才凜月向他坦承的事實。
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感情原來全部都是虛假的嗎？
想想還覺得很不真實，或者說完全無法相信。難道在所謂的魔法結束的同時，自己所一直認定的，對於朔間凜月這個人的愛戀，都會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嗎？
那麼這些年的這些心情又該怎麼去計算？即使不是自己所選擇的、又甚至僅僅是被動地受到對方的蠱惑才產生的，那些心意也都是真實的啊。
瀨名泉想，現在的自己果然還是完全無法明白，朔間凜月口中的那個，理應並不愛著凜月的自己究竟該是怎麼樣子的，畢竟現在的他，再怎麼說都還是喜歡著他的啊。
那麼若是到了必須要做出決斷的時機的話，又怎麼能夠期望現在的自己能夠真正許下正確的決定？
不愛著朔間凜月的那個瀨名泉，所做出的判斷無疑會傷害到他的吧，那又是現在的自己所絕對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究竟該要怎麼做呢？他漫無邊際地想，凜月的腳步聲很輕，一邊走著一邊感覺到如果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的話，或許這個人就將要慢慢地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毫無疑問，現在的自己無論給出什麼承諾都將是不負責任的，自以為的心意或許在將來的某天就再也無法理解，如果輕率的想要安撫對方的不安那麼對於未來的自己和凜月而言絕對會有著那麼樣的一個時刻，寧願自己從未許下那般的諾言吧。
如果一開始就不曾喜歡過他，那麼也就不用面對這般的情景了。更準確地說，如果朔間凜月不曾使用過那所謂的魔法、那麼自己甚至從最初就不會對於他產生任何一點的愛戀吧。
如果理解沒有出錯的話，實際上就是這樣。
凜月是否後悔了呢？
自己是否會無法諒解他呢？
畢竟是他讓自己無緣無故地辜負了一個人的心意，本來並不會存在的感情因為凜月的舉動而誕生，甚至有了無可抹滅的交會，現在的自己想起過往的那些回憶依舊是感到愉悅的，如果有一天那些美好的回憶除了事實以外失去了任何的情感依憑，那麼即使想起也只會覺得不快吧。
積攢了那麼久的心意，卻僅僅只體會了這樣短短的一段時光，比起不值更讓人覺得遺憾。
為何凜月不早些表白他的心意呢？在確知自己絕不會有著否定的情感的情況下仍然躊躇不前嗎？
踏上了林地的邊緣，下午的陽光仍然明亮，瀨名泉突然停下腳步。
「凜月。」他說，「你說我是因為你施了魔法，所以才會喜歡上你的？」
朔間凜月退了半步，張了張口用自己所認為最為冷靜的嗓音回答，「是這樣。」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4
朔間凜月睜大雙眼看著瀨名泉，他終於知道，他一直是喜歡著他的。
不是因為魔法，早在魔法被實施之前，他們就已經兩情相悅。
什麼嘛，這樣不就顯得自己像個笨蛋一樣嗎？
笨蛋小瀨，為什麼從頭到尾就什麼都不表現出來。
笨蛋朔間凜月，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小瀨的心意，還擅自做了那麼多蠢事。
這種好像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話說，兄長那傢伙，是不是早就什麼都知道了啊。
「我說小熊你，是在不高興什麼啊。」瀨名泉看著他陰晴不定的眼色，不悅地說道。
這難道不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嗎，雖然講出那些話羞恥得要死，但是總歸是成功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小熊這傢伙應該要好好地感激才對吧，現在那副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事喔。」朔間凜月笑了起來，「我不會對小瀨不高興的。」
「哦——是嗎。」
「是真的喔。」他說，「畢竟小瀨從好多年前就喜歡我了嘛，我開心都來不及了啊怎麼有多餘的力氣生氣呢？」
「不要、再重複那件事了。」
「诶，才過這麼一下下小瀨就要變心了嗎，說好會一直只喜歡我一個人的，小瀨不喜歡我了嗎？」
「誰跟你說好了啊，小熊你絕對、絕對是笨蛋吧？把不存在的事情當作是真的，這已經是需要去看醫生的程度了吧？」
「明明是小瀨自己說的啊，說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我了，以後也會繼續喜歡下去的。這才過了幾分鐘啊就忘記了嗎？小瀨這樣的記憶力才需要去找醫生幫忙吧？」
「超煩人，小熊你超——煩人。」
「是是，對不起哦。」朔間凜月說，伸出手碰了碰對方泛紅的耳尖，將撇開視線不願與自己對視的那個人攏入自己雙臂之中，他的下頷輕輕靠在泉的肩膀上。
泉的呼吸很輕，但凜月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氣息。
「吶、小瀨。」
「幹嘛？」
「我真的很愛你喔。不管是我所愛著的小瀨、還是愛著我的小瀨，全部都會好好珍惜的。」
「……這種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吧。」
「我所希望傳達給小瀨的事情，以後一定會努力地讓小瀨知道的。畢竟再怎麼樣，若是又犯了和過去相同的錯誤的話，那就真的太蠢了不是嗎？」
因為畏懼得知對方真實的心意而撐起傘，將自己關在連視線也遮蔽得嚴實的居所之中，因而連雨後陽光照射下的彩虹也無緣得見。
那個人帶著雙眼之中一片澄藍彎下身來，拉起他的手將他帶離自己所築起的牆，用彆扭的語言訴說著，要他看看包裹著他們的，那片清澈的天空。
於是他們一同仰望著，他們緊握住彼此的手。
雖然依舊沒有人出聲，雖然空氣之中仍舊只有著微風吹拂的聲音。
但即使是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話語，也全都能夠清楚地聽見了。
-2018.05.13